那些比翼“双飞”的夫妻、父子和兄弟

[摘要] 云上的日子单调、枯燥又暗流涌动，但有爱人、父亲和兄弟做伴，便不再孤单。飞机划过天空了无痕迹，却在云端留下了他们比翼“双飞”的故事。因为飞的机型一样，都是波音737，因此兄弟俩在专业方面有很多共同语言：从飞机的操纵，到波音飞机的飞行理念、飞机故障的处置等。 
 

图1：山航夫妻飞行员尹伟、王惠

云上的日子单调、枯燥又暗流涌动，但有爱人、父亲和兄弟做伴，便不再孤单。飞机划过天空了无痕迹，却在云端留下了他们比翼“双飞”的故事。

飞行就像是生命 我们没有理由放弃

——记山航夫妻飞行员尹伟、王惠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飞行已经不是为了谋生了，不在乎获得的报酬，它已经融入我们自己的生命，没有理由在生命还可以继续精彩的时候却把它中断。

“我信服一点，天道酬勤。我不聪明，但是我肯学，肯下功夫”。作为山东航空股份有限公司（Shandong Airlines Co., Ltd.，简称“山航”）的第一位女飞行员，王惠这样总结了自己30年飞行生涯的成功秘诀。这些年来，王惠头上的光环有很多：我国第五批空军女飞行员、党的十七大代表、山东省先进女职工、民航系统先进女职工标兵等。

“她就是太要强了。”王惠的丈夫尹伟在一旁笑呵呵地说。为人低调、幽默的尹伟也是山航的一名机长。对于王惠第一次上机飞行时的宏大场面，夫妻二人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动静很大”。作为新中国第五批，也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空军女飞行员，王惠和她的战友们与第四批女飞行员相隔了整整10年。当社会对女飞行员的印象逐渐淡薄之时，第五批女飞行员的首飞自然受到了全国上下的关注。

尹伟与王惠是在部队认识的，他们的事业和生活的起步也都在部队。当时中国空军的女飞行员集中在王惠所在的师，在婚姻问题上，找一个男飞行员组建家庭也似乎成为了她们自然而然的选择。“那时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我也没有想过找别的职业的人”。对于飞行的共同语言，让王惠和尹伟走到了一起。后来，两人结婚、生女，在部队飞行、生活了近20年之后，又先后转业来到山东航空公司，成为了民航的一名机长。

事实上，在来到山航之前，尹伟和王惠在部队里已经是团职干部了，并且获得了很多国家荣誉。虽然两人已经是非常成熟的空军飞行员，但进入民航就意味着一切又要重头开始。“在部队飞的是苏式飞机安26，来到山航后要飞美式飞机波音737。这中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除了适应不同机型要攻克技术上的难关外，心理上的落差也是尹伟和王惠要面对和克服的。

“作为一个女飞行员，你到底行不行？”王惠坦陈，一开始总会面对这样的质疑。“我怎么不行？！”凭着在部队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要强的王惠开始了在山航的飞行生涯。那一年是2000年，她已经37岁了。“对于我们来说，年纪大了，最大的困难就是学英语。那时候在家里，天天录音机里放着英语，我们互相对话提问”。从一开始飞波音737，到成为机长，再到飞行教员、模拟机教员，在这个过程中尹伟给了王惠极大的帮助。“我们经常在家里讨论关于飞行的问题，他掌握得比我快，对我的帮助很大。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几乎都是他帮助我解决的”。在专业上，王惠非常信服尹伟。

来到民航之后，两个人的飞行任务更加繁重，“有时天天像打仗一样，你来我往，在家的时间很少”。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孩子的照顾非常有限。“女儿从小就很独立，我们管得很少。来到山航之后，就让她住校了，甚至周末也只能她一个人待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去看她”。对此，尹伟和王惠也深感内疚。但是他们从未想过让一方放弃飞行事业。“飞行就是我们的生命，我们不可能放弃生命。当然也确实有生活上的困难，我们不否认这种困难。但是，我们也不把这个称为‘困难’。现在孩子很懂事，吃点儿苦也没坏处。她知道父母不容易，所以对自己要求一直很严格、很上进”。如今，22岁的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并成为了一名山航的员工。

“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如果你是一个女飞行员，那你肯定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和妻子”。同时要兼顾事业与家庭，王惠偶尔也会感到疲惫、烦躁，“有时执行完飞行任务回到家里还要忙家里的事，也难免发脾气”。现在，飞行员的飞行强度较大，每个月要完成100小时、3个月不超过270小时的飞行任务。前不久，王惠时常感觉到头痛，以为是疲劳所致。医生让她立刻去检查，她为了不耽误学员的时间，还是坚持带完了晚上的模拟机训练。而检查之后的结果竟是“良性脑膜瘤”。手术之后，如今的王惠正在修养之中。王惠说，自己在工作上，从未因为是女性而得到过什么特别的照顾，“从没叫过苦，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起来”。

“养好身体之后还会去飞吗？”

“当然，培养一个女飞行员太不容易了。我还是很喜欢飞行的，从没想过放弃”。

“现在孩子也长大工作了，你们在事业上也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不考虑开始享受生活了吗？”

“如果说我的身体状况还能达到飞行的条件，而我却不飞了，这是我接受不了的。我们很多老飞行员到了退休年龄，还是要飞，就是因为割舍不了这种飞行情结。我也是这样的”。

作为丈夫，王惠的这场病让尹伟疼在心里。他开玩笑说：“还是得悠着点儿。借用赵本山小品中‘白云’、‘黑土’的话，现在改革开放了，日子越来越好了，唯一缺的就是时间，希望她可以把生活搞得轻松一些。”然而同作为飞行员，尹伟却又最能理解王惠内心的不舍，“不过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如果还能飞就放弃了，她自己也接受不了。对于我们来说，现在飞行已经不是为了谋生了，不在乎获得的报酬，它已经融入我们自己的生命，没有理由在生命还可以继续精彩的时候却把它中断”。

从22岁与飞行结缘开始，30年来，两个人与飞机打交道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彼此在一起的时间。如今他们很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休闲时光。记者问及是否羡慕过那种普通家庭的生活时，王惠说，其实自己没想象过另外一种生活，“干了一辈子了，有时也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吧”。

从父子相依到“兄弟”相随

——记东航父子飞行员赖祖辉、赖冰南

现在的三口之家，两个飞行，天各一方，但终究倦鸟会归巢。家永远是父子二人飞行生活中共同的方向。

图2：东航父子飞行员赖祖辉、赖冰南

 “小时候听爷爷说，父亲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在那个年代，这是万里挑一的职业，是整个小县城的荣耀”。这是儿时的赖冰南对父亲赖祖辉职业的最初理解。然而，在这份荣耀的背后，赖冰南的整个童年时代对父亲这个人的印象却是模糊的。

“爸爸很忙”。妈妈总是用这句话将渴望见到父亲的赖冰南搪塞过去。在部队的那段时光，正是赖冰南从出生到记事的阶段，父子间每个月却只有短短4天的见面时间。如今留在赖冰南记忆深处最难忘的片段，是父亲骑车载他去松花江边画画或者抓鱼。当然，那时在军区大院里捉蚂蚱的他，也时常会为头顶呼啸的“战鹰”以及它们高难度的特技动作而屏气凝神。

一家人的生活轨迹在赖冰南9岁那一年发生了些许改变。父亲调动工作来到了中国东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China Eastern Airlines Corporation Limited，简称“东航”），一家人也随父亲定居在了远离家乡的上海。不仅环境是陌生的，更重要的是，“来到一个新公司，一切都要重头开始”。从驾驶战斗机到驾驶民航客机要从技术层面转型，这几乎是每一个从部队转业的飞行员必须面对的关口。尽管如今赖祖辉已经成为了东航上海飞行部技术管理部副经理，同时也是空客A330机长，但在那时，他每天都要在航班上把英语通话录好后带回家，反复听、反复琢磨，然后再连续大声地朗读，“有时连做梦都能冒出两个单词”。当年，快40岁的父亲还在低头向年轻人虚心请教的场景，赖冰南至今难忘。

“我很少告诉孩子自己初上蓝天时的紧张与兴奋，也很少谈起在战斗飞行时的惊险与刺激。即便是来到民航，肩上开始担负起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这样的重大责任，我都从未过多讲述和渲染过自己的经历。我想，这不是我不乐于分享，而是我认为世界上许多事只有靠亲身的经历，才能在内心深处得到咀嚼和品味”。与语言相比，赖祖辉更相信自己的行动会点点滴滴影响着孩子。

十几年后，那个在部队大院里看着一架架战斗机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小孩子，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和父亲一样，去飞行。如今，赖冰南已经成为了东航空客A330机型的一名副驾驶。尽管没有像父亲一样驾驶过战斗机，但是共同的职业终于让他开始对那些父亲从未具体描述过的经历感同身受。“作为家长，都希望孩子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也有许多人盼望着子承父业。其实，职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孩子可以成为一个性格坚强、体魄健康，并且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人”。

航校的生活是准军事化的。赖祖辉并没有在学习和生活上给予儿子更多的关照，这与他一直以来的教育理念不无关系。“要做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手把手地教导，生活上也从不去过多地照顾。不去教的目的是让他自己动手，从实践中得到答案，在学习上少根拐棍，在生活上更能独立和吃苦”。赖冰南也坦陈，父亲对他的教育理念可以总结为“无为而治，自律自强”。但父亲在平时生活中表现出的自信、坚毅却始终影响着他。在航校学习的实践阶段，赖冰南良好的悟性加上刻苦的训练使得他很快就掌握了几种机型的操纵方法。面对他优异的表现，教练也曾开玩笑地说：“你小子是不是曾经飞过？”

带着一天飞行训练后的疲惫，甜美地进入梦乡后，赖冰南总是会梦到家。他回忆说，航校的4年生活，对他的塑造和影响很大。特别是2008年的“5·12”汶川地震之后，航校的环境也遭到了一些破坏，而这段时间恰好是赖冰南在学业上的冲刺阶段。赖祖辉担心儿子的安危，不时从上海打来电话。“这里一切都好”。赖冰南已经习惯了自己在外从来报喜不报忧。“这也许是父亲的性格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

“看似不经意，却在无心中看到一颗小苗正茁壮成长”。赖祖辉的无心插柳，如今却与自己的孩子如兄弟般共同飞翔在蓝天上。“现在的三口之家，两个飞行，天各一方，但终究倦鸟会归巢”。家永远是父子二人飞行生活中共同的方向。

我一直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

——记南航新疆分公司兄弟飞行员刘晖、刘宇

“他是我的榜样，我一直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弟弟刘宇这样说。

图3：南航新疆分公司兄弟飞行员刘晖、刘宇

毕业来到中国南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China Southern Airlines Company Limited，简称“南航”）新疆分公司后，初出茅庐的刘宇第一次进行航线飞行时，机长恰巧就是哥哥刘晖。那是2003年，距现在已经将近10年了。那一次刘宇负责通信，“他表现得不错”。刘晖的评价简洁有力。如今的刘宇早已成为了一名成熟的机长，而那些在青葱岁月中有关飞行的点滴往事，他们仍然记忆深刻。

刘晖大刘宇6岁，兄弟俩中学时就是校友，又分别于1996年和2002年毕业于中国民航飞行学院。“这是很多男孩子小时候都有的梦想。而且我喜欢相对单纯的工作，可以闷着头去做事情，少一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上中学的时候刚好哥哥去飞院上学，我觉得学飞行应该也很适合我”。于是，高三时的刘宇也去参加了航空公司的招飞考试，结果顺利通过，梦想照进现实。

刘宇的学习成绩很好，以当年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进入国内顶尖的综合类大学。然而，在哥哥的影响下，刘宇还是坚持选择走上了飞行的道路。事实上，家中的两个孩子都去学飞行，母亲最初是不大愿意的。但是父亲觉得，孩子还是要自己去选择人生，而一旦选择之后，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话不多的刘宇用“生命的速递员”来诠释自己最初对飞行员的理解。但是，成为这样一名特殊的“速递员”并不容易，要付出艰辛的努力。民航飞行学院位于四川广汉，学校采取的是准军事化管理，兄弟俩上学的时候条件还比较艰苦。待刘宇初进飞院时，刘晖已经毕业成为了南航新疆分公司的一名飞行员。

按照课程的安排，经过了两年的理论学习，学员们第三年要上飞机进行实际飞行训练。那时候，刘宇也会打电话给刘晖，讲讲自己在实践中的各种疑问。“仪表怎么看？飞机状态怎么把握？每个问题他都会仔细地讲给我听。谈得最多的是驾驶舱内的注意力分配，而他反复嘱咐我最多的是——落地最关键”。这些经验之谈对于学飞行刚入门的刘宇来说，获益良多。

“我让他照着飞机的仪表盘画一个图，挂在床头，每天起床时坐在床上就能看到，就像坐在驾驶舱里一样。”刘晖的“土办法”让刘宇十分受用。在刘宇飞高教机时，曾经带过刘晖的教员主动要求带刘宇。刘宇回忆，当时飞的是运7模拟机，也是他第一次在模拟机上“飞”香港启德机场，那是一个大家公认飞行难度较大的机场。训练结束后，那位教员说：“你哥哥很优秀，你比他飞得还好。”

刘宇毕业后，与哥哥成为了公司的同事。在专业上，刘晖对刘宇要求很严格。在刘宇的第一次飞行中，他用优异的表现赢得了哥哥的肯定：“那次飞行特别有意义。虽然他作为一个新手，对驾驶舱不够熟悉，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经历飞行，但是他很沉稳，具备了一个优秀飞行员应有的职业素养。”而当时初出茅庐的刘宇也特别想证明自己：“空中巡航时还有些紧张，我想做得更好。”

后来，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共同飞行的经历中，有一次让两人印象格外深刻。那是一次夜航，飞机由外站飞回乌鲁木齐，并由当时还是副驾驶的刘宇进行起落操作。在经历了白天的飞行后，人在晚上的精力相对不如白天充沛。因此，刘宇驾驶飞机在落地时，由于目测高度不够精确，超出了接地区，但并未超限，在落地规定的范围之内。当飞机的速度逐渐降下来，滑向停机位时，整个驾驶舱的气氛却越发紧张起来，两个人都静默着。直到飞机停稳关闭发动机，刘晖只简单地留下一句话：“没啥说的，目测零分。”然后，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话。这让刘宇也感到非常懊恼：“只能说这是一次不太完美的落地而已。但是我们一起飞的机会不多，偶然碰到一次，还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

事实上，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兄弟二人平时交流并不多，加上工作繁忙，两个人碰面的机会也十分有限。“偶尔飞回来碰到了，我们俩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但没有一次是不谈飞行上的事情的”。因为飞的机型一样，都是波音737，因此兄弟俩在专业方面有很多共同语言：从飞机的操纵，到波音飞机的飞行理念、飞机故障的处置等。时间久了，有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时会说：今天咱们不谈飞行啊，闲谈点儿别的。“但是说着说着又说起飞机了。没办法，飞机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仅兄弟俩都是飞行员，他们自己的两个小家庭也都曾是“双飞”家庭。然而，飞行员与乘务员组成的家庭在令人羡慕的光鲜表面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辛酸。刘宇回忆：“我跟我爱人最夸张的时候是一个月只见了两次。晚上飞回来了，第二天又走了，两次加起来还不到一天时间。但其实对于我们来说，这种情况很常见。”

经历了十几年的飞行生涯，如今的刘晖和刘宇都是南航新疆分公司飞行员中非常优秀的机长和教员。而今后的事业和生活，两人仍将结伴前行。“他是我的榜样，我一直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刘宇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