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站——记重庆空管分局合流水导航站
在采访的路上,我问同行的技保部蒲书记,全国边远台站的条件是不是依然很艰苦。蒲书记用浓浓的重庆普通话告诉我:相比过去,现在的工作条件不会很艰苦,但是他们会与寂寞作艰苦斗争。
我们要去采访的合流水导航站,地属四川省邻水县合流水镇,归属却是重庆空管分局。在驱车前往的过程中,路况时而很好,时而很不好,据说两省交界的地方,公路情况大抵如此。
常年来一对夫妻一直坚守于此,合流水导航站在业界又称夫妻导航站,这使得来这里采访变得很有吸引力。动身之前,记者就一直在勾画着这个导航站,心里想着这应该是一座远离城市喧嚣的孤独城堡,条件艰苦,设施简陋,常年无人问津,靠着男女主人公的相濡以沫,维护着一条狗、一间掉了墙皮的砖房、一个信号发射架组成的工作环境。
雨中上山,门口没有狗,走进围墙围着的合流水导航站,眼前的景致令我吃惊,这完全不是蒲书记所说的“物质条件不会很艰苦”,这里环境之整洁漂亮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平整的水泥地面,错落有致的几间房屋面貌一新,菜地、果树、花草把围墙之内烘托得像一座山间别墅。 只有那高高的发射架和不曾间断的NDB信号声提示着外来人,其实这个地方真的是个空管导航站。
记者感叹环境不错。蒲书记说:“今年年初刚整好的。”
合流水导航站建于1996年,头3年是一个退休老职工在看护,1999年,复员军人石泉明来了。老石是当地人,重庆空管落实国家政策把他招至这里,可谓一举两得,老石也很满意,一干就干到现在。
老石不老,今年才45岁,身材匀称,长得很帅。记者说他像濮存昕,老石憨憨地笑,他的妻子王一萍听了很开心 ,告诉记者当年在云南红河州建水县家乡的姐妹们都说老石帅,像演员。那时候,老石在当兵,风华正茂,做小学老师的王一萍也是个美女。老石说志愿兵是可以结婚的,于是四川娃娶了云南妹。1999年老石复员到合流水导航站,两年后王老师跟了过来。临走时老爸叮嘱她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男人。”刚刚上学的儿子很不高兴,问妈妈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刚来时不习惯吧?”
“不习惯。”王老师还带有浓重的云南口音,“主要是想儿子,那时候这里的条件不是很好,上学也不方便,就放在老家外公外婆带。”
“她原来当老师,每天热热闹闹的,这里没人说话,晚上电视只有一个四川经济频道看,还不清楚,她觉得无聊。”老石说:“她哭过好多次。”
“老石,那信号一直在响,我听着头都晕,你们晚上睡得着吗?”
“信号不响我们才睡不着呢,12年都习惯了,哈哈。”
老石和王老师的故事曾引起一位四川编剧的兴趣,跑来采访,搜集素材,准备编个剧,但因导航站的生活过于重复单调,怕缺乏戏剧冲突而不了了之了。
因为特殊原因,空管航站像雷达站和导航站大都设在离城市较远的边远地区,条件先天性艰苦,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长期的孤独寂寞。老蒲跟记者讲起他自己的亲身经历:1977年, 老蒲在兰州中川机场北远台导航站值守,因战友回家探亲,他需要独守航站25天。起初老蒲很兴奋,感到拥有了一片独立的天地,几天之后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开始坐卧不宁,抓耳挠腮,经常对着镜子笑。为了不使自己疯掉或憋出病来,想尽办法打发时间,老蒲最喜欢的办法是晚上打蚊子,白天喂蚂蚁。
“以前有一首歌,叫什么寂寞让我如此美丽,我没有这种感觉。”老蒲说。
“工作辛苦吗?”记者问老石和王老师 。
“不辛苦,守着就行了。”夫妻俩很实在。
“有过困难的时候吗?”
“有过,其实也不算,领导都帮忙解决了。”夫妻俩很讲政治。
“原来条件也很差的。”老蒲又开始说了,“喝水就是问题,因为在山上,自来水引不上来,喝水得到山下去挑,下雨就麻烦了。还有电,2004年以前,台站用的是镇上的小水电,很不稳定,老停电,要自备柴油发电机,工作生活很不方便。”
2002年8月,老石去天津民航大学学习,王老师一个人留守台站,“我第一次一个人,蛮害怕,那时候总下雨,又打雷,有一天晚上又停电了,我赶紧给领导打电话,问晚上还有没有航班,心想如果没有,我就不出去发电了。因为我怕被雷打到,门口那个信号发射架特别引雷。哪晓得电话也打不通,我怕耽误工作,只好壮起胆子跑到发电室去发电,现在想起还有点怕。”
“领导帮我们在山上打了口井,用电也连上主干网了,原来的手摇发电机都换成按钮的了。”老石说,“我们有什么困难,领导都帮我们解决,尤其是把我老婆调过来,真是没得说。” 夫妻俩对今天的生活很满足,居室装修一新,家具一应俱全,整体厨房品质高级,大背投彩电可以看几十个频道。在民航空管局建设花园式台站的号召下,夫妻俩把花园、菜园、果园工程搞得活色生香。
按蒲书记的说法是 “现在赶都赶不走”。老石和王老师跟记者一再表示了对蒲书记以及上级领导的感激,说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全靠空管局领导的关怀。
日子慢慢好起来是空管一体化之后的事。 老蒲说,包括设施设备升级换代,工作环境日渐改善,解决生活困难,疏解精神寂寞,空管局在人文关怀上的投入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也有没办法解决的,比如他们从来没有一起逛过街,从来没有一起旅游过,从来没有一起回家探过亲。2006年,王老师父亲去世,他们也不能同时回云南奔丧。这个没办法,台站必须有人。”
“书记,这个不是也解决了吗?”夫妻俩感激道。
今年,重庆空管分局给夫妻俩招了个短工,小伙子叫黄炜。这样,老石和王老师就能做好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了,比如说去看看大海。只是不知道以后大家是否还叫合流水导航站为夫妻导航站?
记者手记
自己的瓦尔登湖
回程的路上,我问老蒲:“老石为什么不养条狗看家护院?”老蒲说:“原来有的,一条狼狗,但老石这个人人缘好,周边的居民对他很关照,连镇上的公安都是他的朋友,经常来问他有没有麻烦。 看家护院没有必要,正好有人找他要,就把狗送了人。”
记者想起梭罗与他的《瓦尔登湖》,梭罗选择边远幽静的瓦尔登湖畔为住所,就地取材,亲自搭建小木屋,种庄稼、栽果蔬,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但他并不是茕茕孑立,与人老死不相往来,恰好相反,他经常出门走访,回城里作学术讲演,始终置身于这个社会大家庭中。《瓦尔登湖》一书以春天开端,依次经历夏天、秋天和冬天,最后仍然以春天告终,好似生命轮回的写照,既是终点又是起点,生生不息。
老石和王老师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瓦尔登湖,无论高兴还是寂寞,想还是不想,它都在那儿。台站不仅是他们吃饭的城堡,也是他们的精神处所。这里种满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创造和经验,不管这些创造和经验多么平凡,那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湖。他们的生活也同《瓦尔登湖》书写的节奏,不紧不慢,如静静流淌的河流,即使台站的设备还比较落后,即使每天保障导航180架次的航班,即使一直有操心事。他们并不过分忧虑明天,顺时而知足,和所有普通的平凡人一样,家是他们最大的事业,台站是家的一部分。为之添置,为之培育,苦也自己,乐也自己。工作在生活中,生活在自然里。
梭罗在结尾时所写下的隽语箴言,让人对日子充满了希望:“遮住我们眼睛的亮光,对我们无异于黑暗。唯有我们清醒的时候,天光才大亮。天光大亮的日子多着呢。”王老师也跟记者说:“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