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飞行员讲那过去的“特情”
马万发:辽宁省海城市人,1929年4月出生,1946年参加革命,历任通信员、警卫员、侦察员、炮兵观测员、飞行学员、飞行员兼航校队列参谋、飞行教员、见习机长、带飞教员等,担任过班长、分队长、副中队长、中队长,在离休时享受正处级待遇。民航一级飞行员,执飞过雅克18、杜2、轰5、安2、运5等机型。因作战荣立二等功2次,荣获安全飞行金质奖章、“民航专业飞行先进工作者”称号等荣誉。
我是从1952年开始学习飞行的中国第3批飞行员。可以骄傲地说,我飞行了34年,飞过的机场总数为100个。除了这些散落在16个省市的军用、民航机场以外,还有许多是简易的老旧机场,以及一些临时的起降点。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说的数字、叙述的事件都有原始的记录。
有人说过,飞行员是冒险家。这话我同意,也最有发言权。我的飞行经历就是在遭遇和战胜各种“特情”的冒险中完成的。直言不讳地说,你只要飞一天,哪怕是飞一次,都有“去摸阎王爷鼻子”的机会。我遇到的最为惊险的“特情”是天气突变,等于是走了一次“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大秀场。
那是1962年6月7日,在河北省文安县经历的惊险一幕。
那次在洒完农药的返场途中,我们突遇暴雨雷电。一瞬间,我什么也看不清楚,而且耳机也失效了,没办法只能按照预定的航向往回飞。地面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急坏了,那时我们的副中队长王双贵站在跑道中央一个劲儿地摇旗呐喊。他一边死命地摇旗,一边大哭。他觉得如此恶劣的天气,飞机是回不来了,即使飞回来也无法落地。他不顾倾盆大雨,竭力等待飞机回来。由于风雨太大,我复飞了两次也没能对准跑道,最后只得打开驾驶舱两侧的小窗口向外了望。我指示副驾驶只准抱杆不准刹车,以避免偏出跑道或者“拿大顶”——飞机倒扣过来。飞机平安落地后,王副中队长跑过来抱住我哭个不停。
驾驶飞机在天上飞,来自气象的“特情”会随时出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和老天爷见招拆招地交手。
1962年10月31日,我执飞从太原至长治的航班。沿着太原—太谷—武长—长治的路径飞,不料在到达武长县境内就遭遇了大雾天气,变成了在云中飞行。这时已经飞了2/3的路程,机上油料已经不允许返航了。依据各种有限信息判断,我测算出了所处的大概位置。云中飞行最大的问题就是看不见地面,那里又是山区,倘若盲目下降高度,很有可能撞山,所以只能求助于地面导航台的引导指挥。然而,不巧的是,当时赶上停电,导航台无法提供帮助。
飞机进退维谷,不能返航,也不能停下等待,只有闯出去!于是,我让副驾驶去飞,我则努力观察地面,在找到云缝之后到云下面去飞。哪知道,在预计到达时间,长治机场既看不到飞机的影子,也听不见飞机的声音。原来,副驾驶由于紧张,飞机航向向左偏出20度。偏差这么大,我们已经飞出去很远了。在仔细判断之后,我两次调整航向,凭借经验盲飞,直到塔台发现我们。接着,我们又利用大水库这个关键性的地标,回归正确位置。可是飞机靠近塔台后还是看不到跑道,我凭借目视信息,下降高度、建立航线、转圈,等于是“摸着石头过河”,最终成功着陆。就在飞机落地的一瞬间,我定睛一看油料表,头发顿时竖了起来:此时所剩油量最多只够再飞5分钟。这一幕情景太恐怖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十分后怕。因为机上载有13名乘客,加上我和副驾驶,共计15条生命系于一身。
这次处置“特情”,不仅考验飞行技术,也历练了心理素质。尤其是没有导航那段,我身冒冷汗,腿脚发麻。记得在飞机没有着落前,长治塔台指挥员总问我油量情况,我答:你别老问我油料情况了,两个油料警告灯早就都亮了!那时如果我若因油耗而多分一点儿心,就不会竭尽全力处理“特情”,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讲起这次事件时,就有年轻人问我:“您都88岁啦,什么架次、数据都还记得那么清楚,记忆力真好。”记忆力好确实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还是那些经历都是刻骨铭心的,都是有感情在里面的,是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